第一章凯旋-绥

“恭喜裴上将凯旋！”

军用飞机落在停机坪上，裴靖琰从飞机上走下来。狂风猎猎作响，他身后的披风飞扬，他却丝毫不受到影响。无数军队高官在他正前方列队迎接他，准备他的授勋仪式。

裴靖琰神色冷淡地走过仪式，接受授勋。他刚从一场激烈的战役中大败敌军归来，身心俱疲，实在是不想应付这些恭维的场面，板着脸机械式地应和着周围人的恭喜和赞美，其实心思早就飞回了家。

授勋仪式结束，裴靖琰刚坐上军用车准备回家，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裴上将，你过来一下。”听见这声音，裴靖琰麻木的官方表情终于消失不见，赶紧从车里起来走向说话的人。

“师父，您怎么来了？”

“小裴，首先恭喜你授勋。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在你为国出征的时候，你的夫人时珈……遭遇了不测。敌国派来的间谍获取我们的机密信息未遂，就想通过袭击军人家属的方式扰乱军心。我们……百密一疏，小时被他们袭击，现在正在医院。”

裴靖琰越听脸色越不好，但碍于简钊是他师父，强行按耐着听下去。

“国家非常抱歉，但碍于军情考虑没有及时通知你。希望你谅解。”

“小时……他怎么样？”裴靖琰心里弥漫着不安，看着师父欲言又止的样子，心思千回百转，强行冷静下来问道。

“他遭遇了很严重的车祸。肇事者明显有意而为，小时受伤非常严重，现在是植物人状态……但是小裴你放心，国家会用最先进的医疗手段帮助小时恢复，小时所有的治疗全部是最高优先级……”

裴靖琰明白这件事与自己的师父无关，上面请师父来通知自己也是明白他不可能对自己师父撒火。这件事的处理方法也是出于军情考虑，是最理智最合理的解决方法……

“师父，我先去看看小时。徒儿先走了，改日再去看您。”简钊还没说完，裴靖琰已经按耐不住了。他转身大步冲向自己的军用车，厉声催促司机尽快赶去医院。

刚一到医院门口，裴靖琰就让司机停车。他等不及司机将车开至车库，自己拉开车门便冲进军医院。

军医院早就得知消息，院长派了一位资历深厚且相对年轻的系主任迎接裴靖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在裴靖琰身后为他引路，一边给他说明时珈的情况。

“裴上将，时先生苏醒的希望渺茫，但我们可以尝试最新的治疗方法。这可能是时先生最后的希望了。”

裴靖琰已经冲到时珈的病床前。看着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时珈，喉结滚动了一下。

“说。”

“我们最新的脑电波治疗技术简单来讲是通过刺激病人的脑电波来唤醒病人。这种疗法已经被证实极其有效，但仍然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还在试验阶段。时先生受伤很严重，现有的安全医疗手段我们在您回来之前都尝试过……收效甚微。”

裴靖琰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时珈。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时珈，开口问：“危险性是指什么？”

“脑电波治疗技术需要很多轮治疗，通过不同的脑电波刺激病人不同脑区的功能。但是至今医学上脑区的各种功能仍然没有全面的分析，如果治疗失败，时先生可能会陷入更深的沉睡，也有可能……死亡。”年轻的医生拘谨地站着。他此时才切身地感受到传闻中战无不胜的冷面上将有多么可怕，又见到他看向时珈的眼神充满温柔和歉意，才勉强从那点温情中抠出一些开口说话的勇气。

“你先出去吧，让我再想想。”爱人死亡的风险实在太大，裴上将再杀伐果断也难免犹豫不决。他只觉得心口像被人塞了一块巨石一样，一股火自得到消息到现在始终没有发泄，让他憋得难受。

年轻医生如蒙大赦，恭敬地退出病房。关上门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白大褂已经全部湿透。

裴靖琰听见关门的声音，在病房里找了一把椅子拖到时珈的病床前，坐在时珈旁边。那从出征开始从未松懈过的脊背终于弯了下去，眼底的坚毅和杀伐决断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温柔和愧疚。

他双手轻轻握着时珈的左手，避开他手上的针头，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背。时珈面色消瘦，他本就是 Omega，又在短时间内经历各种疗法的折腾，原本瘦弱的身体更加形销骨立。

“小时……”裴靖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袋子，轻轻地将袋子挂在时珈的手指上。

时珈喜欢各种植物，但因为他是军人家属，毕生也不能去其他星球亲眼见许多植物。他和裴靖琰约定，裴靖琰去别的星球时如果有时间就将当地的植物做一份植物标本让他拿来当书签，以此满足他植物收集的小爱好。

只是如今，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他要标本书签了……裴靖琰茫然地自嘲：之前总是没时间给你摘叶子，难得忙里偷闲，你却见不到了……

“小时，我回来了。你听见了吗？那个脑电波治疗，你想试试吗？”裴靖琰轻轻摸了摸时珈的脸颊，帮他掖了掖被子：“只是……我不想你受苦。”

他听见病房有人敲门，随后护工进来帮时珈进行坐立训练，之后帮他翻身，以达到延缓身体萎缩的目的。裴靖琰之前一直在自我暗示时珈只是睡着了，现在看着自己的爱人毫无意识地被人扶着坐起来、翻身，终于无法再自我欺骗。他看着护工做完所有事之后战战兢兢地又退出去关上门，转身狠狠地捶在墙上。

当他看到护工来为时珈用鼻饲管帮他被动进食时，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的爱人，他那个出征前还闹腾着跟他要标本、催他快点回来的小时，那个生性好动、喜欢旅游运动的小时，如今却变成了吃喝都需要人照顾、不能自控的植物人。他深知时珈的性格，他为了自己牺牲了此生去其他星球旅游的权利，不能再因为自己牺牲最基本的运动能力和尊严。

“主任您好，我决定了，让时珈接受脑电波治疗吧，风险我来承担。”裴靖琰找到那位系主任，开门见山地对他说道。

年轻的系主任见裴靖琰走进办公室，赶忙起身。他看见裴靖琰眼睛通红，说话时声音嘶哑，明白他经历了怎样一番心理斗争。他一秒都没有耽搁，拿出准备好的协议让裴靖琰签字。

“裴上将，您的手……”

“没有大碍。”裴靖琰紧了紧血肉模糊的手，阻止了手的颤抖，在协议上签了字。

帝国保证的所有医疗资源以时珈优先的承诺确实不虚。裴靖琰签了协议不久，医疗设备就已经运送到病房来了。看着医生们将设备在时珈身上安好，一条条线从他的头上延伸到各种显示屏上，裴突然又萌生了退意。

小时真的会想要做这样的决定吗？我只是通过他的喜好推测了他最有可能做出的决定，但他能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吗？他真的能熬过一次一次的脑电波刺激，重新睁开眼睛吗？

裴靖琰几次张嘴想要叫停，却又觉得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候了不应该再退缩。

裴靖琰的光脑在他反复纠结时显示简钊在找他。

“师父？”

“小裴将军，我听说你决定让小时接受脑电波治疗？”

“是。我其实有点犹豫……”

“不用担心。你和小时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都是精神力强大的人。以小时的性格和精神力强度，我相信他一定没有问题。”